■康美权 1970年，19岁的施炳缘同100多名上海知青来到千里之外的江西省吉安县湖陂大队工作。从此，他与湖陂结下深情厚谊，用行动和汗水让“第二故乡”大变样。前不久获评2023年度第三季度助人为乐类“中国好人”。 一个出生于繁华大城市的人，与这个偏远小山村到底有着怎样的情缘？他身上又发生了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初到湖陂 1968年12月，大量知识青年离开城市，到广大的农村定居并参加劳动，即“插队落户”。 在成千上万“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中，有一位特殊的小伙子，他叫施炳缘，1951年6月出生于上海市郊一个陈姓人家。母亲姓钱，是个独女。由于家庭贫困，上面还有两个比他大几岁的哥哥，在施炳缘2岁时，父母便把他送给外公外婆抚养，并改姓钱。可就在他4岁时，外公外婆先后去世，无奈之下，父母只好把他送给上海市区一对浙江籍中年夫妇抚养，并改名叫施炳缘。 养父养母待施炳缘如亲子，不仅供他读书，还让他参加书法、绘画、音乐等各种兴趣班。1970年11月初，19岁的施炳缘正在上海读初中。有一天，学校发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后，作为施家的独生子本来不在上山下乡之列，但身为班干部的他却觉得自己必须带个头，于是便踊跃报了名。 几天后，施炳缘和同一批的100多名知青被安排下放到当时的吉安县前岭公社湖陂大队。临行前，养父母好生交代，在村里要和村民打成一片，把他们当亲人，把村里当家里。从小，施炳缘的养父母就对他严格要求，鼓励他多做助人为乐的好事。良好的家风锻造了施炳缘热心助人的品格。 施炳缘和十多个上海知青被分配在湖陂大队冲头村。初来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他简直不敢相信，当年轰轰烈烈闹革命的地方，竟然还是这般贫穷落后：走的是泥巴路，住的是土坯房，吃的是糙米和红薯。而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他记忆犹新。 那一天，残阳西沉，凉风瑟瑟。随着生产队长一声“收工”指令，劳累了一天的施炳缘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走向知青屋时，突然，一位老妪向他求助，说自己的儿子生了重病急需送往敖城卫生院。事不宜迟，施炳缘当即唤来同学莫鸿胜，来到老妪家。只见几位老表正在用竹篾将两根六尺长的湿木棒捆扎在一张竹椅两侧。椅上躺着一个年近三十的青年，身上盖着一条厚重的棉被。在几位老表的合力帮助下，两人才抬起这200多斤的担架。山路蜿蜒曲折，两人一边赤脚踩着泥块、石子行走，一边喘着粗气，连歇脚都只能站立片刻，因为卸了担便无人帮助上肩。行到峡谷幽深处，走在前头的莫鸿胜还会扯开嗓门断断续续吼上几句样板戏：“穿林海……跨雪原……”，一来是壮胆，二来为鼓劲。 从前岭公社到敖城卫生院，20多里的山路，两人走了4个多小时。由于诊治及时，患病村民才得以获救。当晚10点，施炳缘和莫鸿胜来到811工厂，这里也有下放的上海知青。他们在食堂吃了几个刀切馒头后，倒头便睡，第二天凌晨又返回冲头村。 回到冲头后，施炳缘发现自己的右肩上鼓起了一个包块，这个包块至今还存留在他的右肩上，时不时疼痛。 救了人的施炳缘并没有把这件事作为炫耀的资本，反而觉得自己要倾其所学所能努力改变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 从此，施炳缘更加热爱劳动，和这里的村民感情更深了。他充分发挥动手能力强的特点，虚心向村民学习，在生产生活中研究各类农具的使用、制作方法。一个多月后，他不仅学会了土木工，会筑灶台，还懂做犁耙。 当施炳缘看到村民们舍不得花钱理发，都是自己拿剪刀随意修剪，他就学习理发技术，和5位男知青凑了7块钱，买了一套理发工具。他先是在朋友头上“做实验”，锻炼理发技术，熟练后，便开始免费帮助村民理发。 就这样，施炳缘从一个城里的孩子，蜕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淳朴村民。 再回湖陂 1973年，施炳缘按照政策回到上海工作，但他一直把湖陂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2001年，施炳缘所在的企业面临改制，他响应国家号召，主动申请下岗。就在他下岗那年年底，前岭乡撤乡合并到敖城镇。2002年8月，施炳缘再次回到湖陂看望乡亲。 曾经是上海美协会员的施炳缘，看到山里孩子缺乏艺术熏陶，书写能力较差，便决定留下来，要在村里开办汉字书写辅导班，用自己的特长免费教孩子们练习书法，给孩子们创造一个艺术的天地。然而当施炳缘免费培训孩子的告示在村里张贴出来后，却传来一些令人寒心的声音：“免费教学，说不定就是个骗子！”“天上哪会掉馅饼？在上海好日子不过，到乡下来搞这一套，是不是犯了什么法来这里避难？”……甚至有人还报了警，说怀疑施炳缘是个逃犯。派出所民警为此特意来到湖陂村调查了一天，结果啥事也没查出来。 民警的调查结果打消了村民的疑虑，大家也就放心让施炳缘在村里办班了。在施炳缘的请求下，村里出资为辅导班购买了黑板和桌椅。汉字书写辅导班本着“写好字，做好人”原则，一经推出，第一天来了10多个人，第二天又来了20多个人。慢慢地，前来参加培训的孩子越来越多，高峰时有50多个。不仅有湖陂的，还有左右邻村的，后来又来了敖城镇、天河镇和吉安县城的。 当得知村里很多妇女没上过学，施炳缘就在祠堂里办起了“扫盲”班，免费教她们识字。施炳缘每天乐此不疲地为村民免费教学，乐心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村民。时间一长，村民们发现这个施炳缘真不是什么骗子，而是一个十足的好人，于是对他信任有加，情谊更深。 4个多月后，因家中有事，施炳缘不得不返回上海。一大清早，他正准备坐班车出村，早已得知消息的村民在冬日的寒风中为施炳缘送行，送行队伍绵延近百米。村民们提前制作好了“无私献爱心情义永长存”的锦旗送给他，大家紧握他的手不愿松开。 从施炳缘走出住所大门的那一刻起，村里就开始响起为他送行的鞭炮声。鞭炮声此起彼伏，这家刚一结束，那家就接着燃放起来，一直没有断过。这情景比大年三十过年还热闹。 施炳缘心里清楚，这是村民们在用最高的礼仪为他送行。就在车子徐徐启动的时候，一位小伙子身上套着一万响的鞭炮，请司机一定要慢慢开，他要一边打着爆竹一边跟在车后送行。孩子们更是对施炳缘依依不舍，争先恐后地追着班车问：“施老师，您可以不回上海吗？”“施老师，明年您还会回来吗？”“施老师，我们会想您的，您留下来好吗？”……施炳缘望着纯真的孩子和质朴的村民，堂堂七尺男儿忍不住流下了热泪。他高声对大家说：“请大家放心，我一定还会回来的！我还要和大家一起建设美丽乡村。” 三至湖陂 为了践行自己的诺言，2003年，施炳缘又一次回到湖陂，开始义务给孩子们上课。为提高教学质量，他自制了各类简易的少儿文体器材，自费购买乒乓球拍、羽毛球拍和各种棋具，供孩子们娱乐玩耍，寓教于乐，孩子们都愿意听他的课。 由于辅导班受到学生和家长的一致好评，2010年，前岭希望小学和三锡坊前田希望小学还邀请施炳缘到学校助教，每周两节美术课，开办书法兴趣小组，无偿辅导学生，使更多的学生能接触到专业的书法美术知识。其间，他从未因个人原因缺席助教，始终按时为孩子们上课。 有一天中午，施炳缘在邻村一位村民家做客，霎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当时，离下午三锡坊前田希望小学兴趣班上课时间已近。他立刻起身向村民拱手致歉并说明原委，执意要求赶赴学校。主人说：“这么大的雨，还打雷闪电，今天下午的课就不要上了。”但施炳缘却说：“每周的兴趣课，是孩子们的期盼，不能让他们失望。”主人拗不过，不忍心他一个人冒雨前去，便骑着摩托车送他到学校。 在湖陂村，有个小知青园，里面的彩绘雕塑栩栩如生，猴子摘桃、白马奔驰、卧龙潜游、龟兔赛跑，这些都是施炳缘亲手建造的。“我能做的不多，就是发挥自己的特长，点把‘火’，激发孩子们的兴趣。”抱着这样的想法，施炳缘坚持了一年又一年。 农村脱贫攻坚大幕拉开后，施炳缘一直希望自己能出上一份力，帮助群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多年来，他免费为敖城4所小学、2所幼儿园修缮教学楼，美化校园环境；资助了5名生活困难的留守儿童；筹措5万元教育基金，用于改善敖城的教育事业；筹资捐建了近150平方米的公用水泥坪，为村民提供休闲娱乐的场所。他还无偿修缮美化了2个祠堂、3座村庙，修复了村里静躺了半个多世纪的一对残破古石狮。 前几年，村里开展新农村项目建设，施炳缘主动找到村委，要求发挥自己的专业技能，在村里的小广场雕刻石像，在防护围墙上绘制精美图画，营造良好的艺术氛围，展现新农村的良好风貌，让群众在脱贫之后提升精神内涵。 2020年，村里为提升乡村旅游品质，增加群众收入，准备打造湖陂知青馆和知青文化街。听到这个消息后，患有心力衰竭的施炳缘不顾家人反对，拖着病躯协助知青馆，完成布展和文化街的设计工作。他从家里找出了当年理发使用的工具等物品，积极联络当年的上海知青伙伴，号召他们捐赠老物件，由他全部带回湖陂。 施炳缘整日在馆内忙碌，帮忙设计展厅、研究物品摆设布局，走村入户找寻具有湖陂特色的物品，在展览馆的外墙上绘制图画、标语。他充分利用自己的美工基础和泥工、木工、油漆工等技能，为文化街设计制作了大量作品。从门匾店招到大小墙绘，从竹木结构的牌坊凉亭到水泥雕塑的村标，他都付出了自己的心血。就这样，经过半年多的努力，终于完成了知青馆和文化街的建设，为湖陂的旅游添砖加瓦，为湖陂的振兴添彩增色。 2021年，近百位上海知青重返湖陂参加上山下乡51周年纪念活动。看着新建的“知青纪念馆”“知青文化街”，大家深深为村里浓厚的知青文化氛围所感染，并勾起了久违的知青生涯记忆。如今，随着知青文化名片的远扬，来湖陂的游客越来越多，施炳缘又忙着讲述知青故事。 施炳缘为践行自己的诺言，用行动和爱心，给山里的孩子带来了艺术的享受，为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奉献了自己的力量，让人生进一步得到升华。
